在最初的那一瞬间,我也不清楚这样强烈地吸引我如此专注地观察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所以在第一时间我便提醒自己,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要向他暴露自己的好奇。因为显然,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人聊天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驱使着他,让他说话。他的手微微发抖,刚把酒杯举起来喝了一口,就开始大声发表意见:“啊……真是奇妙,妙不可言。”说着他环顾四周,不过并没有人搭理他。玩牌的人洗牌分牌,其余的人吸着烟斗,大家似乎都认得他,对他的举动早已习以为常。
最后他有些憋不住了。他拿起杯子,走向那张农民们坐的桌子旁边:“先生们,请给我这把老骨头腾点位子吧。”农民们在条凳上相互挤了一挤,对他并无过多的注意。一时间,他不吭声了,只是把半满的杯子往前往后交替地挪动。我再次看见他的手指在挪动时发着抖。最后他把身子往后一靠,又开始说话,而且说得很大声,不过我实在看不出来,他在跟谁说话,因为他身边的那两个农民已经十分明显地表现出了反感,他们不愿和他打交道。我想他大概是冲着大家说话。他说话——我立刻感觉到——就只是为了说话,就只是为了说给自己听。
“今天这件事,”他开口说道,“伯爵先生也是一番好意,不错,是一番好意,这没说的。他乘坐汽车在街上遇到我,停了下来,是的,因为我的原因他把车停了下来。他说他和孩子们乘车下山到波岑去看电影,问我有没有兴趣跟他们一起去——他可真是个高雅的绅士,有涵养、有文化、懂得赞扬别人。对这样的人真是无法拒绝。再者我也明白如何做才得体,我便答应了一起去,当然我是坐在后座上,就坐在伯爵先生的旁边,能跟这样一位先生同车,这可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就这样我跟随着他一起来到位于主要大街上的那家电影院。真是太气派了,好多广告,好多电灯,就像举行教堂落成典礼似的。好吧,干嘛不去看看英国人或者大洋彼岸的美国人弄的那些玩意呢,他们可是花了大钱为我们拍片子。他们竟然说电影这玩意也是一种艺术,呸,让他们见鬼去吧。”他说着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不错,我说了,见鬼去吧。他们搬上荧幕的简直就是垃圾!这对艺术来说是耻辱,是对拥有莎士比亚和歌德的这个世界的耻辱!一上来就是一些花花绿绿的畜生搞的五颜六色的杂拌,天晓得这有多么愚蠢,好,我不说什么,也许孩子们很感兴趣呢,反正对谁也没有害处。可是接下来他们演了一场《罗密欧与朱丽叶》。这玩意应该禁演,以艺术的名义禁止它上演。那些所谓的诗句,听上去,就像是从火炉的烟窗里发出的尖锐叫喊,天哪,这可是莎士比亚神圣的诗句啊。全剧弄得花哨轻浮,庸俗不堪!这就是用最纯净的金子制造出的一堆狗屎,没错,就是一堆狗屎!是我们这号人不得不生活的这样一个时代!唉,要不是因为伯爵先生在场,我真就跳起来拔腿跑了,因为毕竟是他邀请我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