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板说:“我晓得,老虎的事是别人同你说着玩的。”
屈祥说:“我要打的老虎不是别人说的老虎。”
屈祥硬是将船老板撵开了。
第二天,屈祥独自扛着一支步枪爬上山去。
屈祥后来真的打着了一只老虎。
代价是差不多四年的光阴。
屈祥对此毫不后悔。
他不后悔同打着老虎没关系,也同桃叶答应嫁给他没关系。所以,当屈祥扛着步枪,跟在被人抬着的死老虎后面如此回答时,大家都不理解。作为峡江上最有名的领水,几年时间都用在爬山上,不说别的,单单钱财上的损失也是巨大的。况且,为自己的生活,也是为桃叶母子的生活,四年中,他花光了自己的全部积蓄。
在我们来之前,这个问题一直存在。屈祥像珍藏对桃叶的爱情一样,将答案珍藏于内心。在解答这个问题的过程中,骏马首次显现出他作为诗人的潜质。
一九四五年深秋,屈祥独自走在将峡江俯瞰成一根丝线的高山大岭上。迎接他的是一个短暂的万木争艳的时刻。一簇簇青冈木被初霜逼出了内在的品质,浑身上下的叶片变得如同正在锻造的炽红色金属薄板,无论是在岩缝还在崖底崖顶,到处都能见到这种钢铁般的鲜艳。在青冈木火辣辣的照耀下,栎、枫、楸、枥、椴等各种阔叶树在冰雪到来之前,利用一切时机摇曳着那些掺红夹黄,又有不少绿的树冠。在这些高大的乔木下面,黯然失色的火棘、映山红、蔷薇和胡枝子等灌木,早早地抛落浑身的翠绿,蜷缩在山石的空旷处,垂头丧气地对着临风亮节的大树空叹。灰色石块的背阴部分,厚厚的苔藓正在枯萎。一些零星的小草,在苔藓里生长得很惬意,草茎和草叶的结合部,居然还有绿色汁液在流动。青冈木最辉煌的日子是第一场冬雪落下之后,早早到来的雪花因为性急总难留住,在它们融化的雪水里,最先带走的是青冈木树上的其他杂色,使得那些叶片上的红色愈加灿烂。待到积雪全部化去后,整面整面的大山,就像铁水从高炉中倾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