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剧照《红楼梦》剧照尤二姐和尤三姐是贾珍妻子尤氏的继母(尤老娘)和前夫所生的两个女儿,实际上不姓尤,与尤氏异父异母 尤三姐容貌风流标致,性格刚烈自持 宁国府贾珍、贾蓉父子贪恋美色,长期和尤二姐、尤三姐保持不正当关系 为了生计,尤老娘出卖自己的女儿,得到大量钱财 对此,软弱的尤二姐贪图诱惑,甘心成为贾珍父子的奴隶,而尤三姐虽然也被迫屈从,但内心痛恨贾府的荒淫糜烂,对自己的失身也非常自责,渴望摆脱贾府 贾珍之父贾敬因迷信仙术,食用丹药中毒致死,正赶上贾珍外出,凤姐患病,府里办丧事缺少人手,尤氏便把继母和两个妹妹接来,帮忙照料家中事务 不久贾琏偷娶尤二姐为妾 贾珍不肯放过三姐,遭到三姐怒斥 三姐以美色为武器,疯狂戏弄贾珍、贾琏、贾蓉,此后每天索要金银、美食,剪碎绫罗绸缎,发泄心中的悲愤 贾珍等人再也不敢和尤三姐胡来,只想把她嫁出去了事 哪想尤三姐心中早就爱上了一个人,名叫柳湘莲 此人性格豪爽,孤芳自傲,和宝玉十分要好 前几年因为打了薛蟠,远逃他乡 三姐已暗中发誓,非湘莲不嫁 几年来,一直等着他,贾珍、贾琏知道三姐的心事后,只好随她去了 一次,贾琏出外办事,在路上正好碰到已经言归于好的柳湘莲和薛蟠 贾琏便把亲事向湘莲说了,湘莲一口应允,并立即解下“鸳鸯剑”作信物 贾琏便把剑带给了尤三姐 三姐将剑拔出鞘来一看,原来是两把合体的,一把刻着“鸳”,一把刻着“鸯” 三姐喜出望外,把剑挂在绣房的床前,每天都要望上几眼,自喜终身有了依靠 几个月以后,湘莲进京,和贾宝玉谈起此事,略带疑虑地问宝玉:“我平素和她没什么来往,她为何对我如此钟情 ”宝玉忙说:“你以前总是说要个绝色,如今这尤三姐果真是天下无双,你为什么又多心呢 ”湘莲又问起尤三姐的来历,当他听说三姐竟然住在宁国府,心中一惊,跺脚嚷道:“这事不好了,断乎做不得了 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 我不做这剩王八 ”两人不欢而散 柳湘莲赶忙找到贾琏,说:“我姑姑已经给我订下亲事,没有办法,只得请奉还宝剑 ”贾琏一听着了急,叫道:“婚姻大事岂能当做儿戏 既然已经定好,那就不能随意反悔 ”尤三姐在房内听得一清二楚,知道湘莲一定是听了什么闲话,把自己也当作了下流人物 在封建时代,女性被男性侮辱,社会舆论反而会指责女性,男子可以公然寻花问柳,女子却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柳湘莲自己经常嫖妓赌博,却鄙视成为贾珍玩物的尤三姐 见湘莲也无法理解自己,她彻底绝望了,从床上摘下鸳鸯剑走出来说道:“你们也不必再说了,还你的定礼 ”说完泪如雨下,一手把剑递给湘莲,一手按住剑柄,使劲一拔,把剑往颈上一横,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贾琏揪住了湘莲就要送官,被尤老娘劝阻 湘莲擦泪叹道:“这等标致,这等刚烈,我真是没有福哇 ”等买下了棺木,湘莲眼看着入殓,又抚棺大哭了一场,这才告辞而去 湘莲恍恍惚惚地走着,好像看见尤三姐迎面走来,手里捧着鸳鸯剑说道:“我痴情等了你五年,想不到你却是冷面之人 我只好以死表痴情,今后再也不能相见了 ”说完洒泪而别 湘莲忙上前拉住,三姐一甩手便去了 湘莲放声痛哭,只见前面有一座破庙,门前坐着一个道士 湘莲抽出宝剑,剪了头发,跟随道士出家 在曹雪芹笔下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中,尤三姐以她万人不及的绝代风华和倔强刚烈的个性,格外耀人眼目 她在书中并不是一个重要人物,只占了三四回的篇幅,却是最让人感到痛快淋漓和跌足扼腕的人物 她以那样激烈的方式,让我们为之叫绝,为之叹息,为之流泪 纵观她短短的一生,大致经历了可叹的三个阶段 沉沦中的自持尤三姐出身寒门,因着一层尴尬的姻亲关系,来到了宁国府 她与尤氏既不同父,也不同母,贾珍贾蓉等也从未把她当作亲戚来看 在他们眼中,尤氏姐妹就是两朵令人垂涎的野花,摘不到手不肯罢休 面对这样的情况,一心想攀上高枝的尤二姐是乐在其中的,她渴望有朝一日能借此摆脱贫困卑下的生活 而尤三姐却比尤二姐多了几分清醒、自持 尤家的生活全靠贾府接济,因而尤三姐不敢公然得罪贾珍、贾蓉之流,只能忍辱与其虚与委蛇,假颜欢笑 对她而言,为了生存而牺牲尊严,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在内心深处,她对这些浪荡子弟是打心底鄙夷的,言谈举止间掩饰不住地嫌恶 “贾蓉只管信口开河,胡言乱道,三姐儿沉了脸,早下炕进屋里,叫醒尤老娘 ”“那三姐儿却只是淡淡相对 ”“那三姐儿虽向来也和贾珍偶有戏言,但不似他姐姐那样随和 所以贾珍虽有垂涎之意,却也不肯造次了 ”她不愿做任他们摆布的羔羊,守着自己的尊严底线,在乌烟瘴气的宁国府里生活着 醉里且贪欢笑,醒后一滂沱在贾府这么一个肮脏混乱的地方,容不得尤三姐这样的女子留着一丝一毫的尊严 她们必须是玩偶,任其摆布;她们必须是微尘,任其践踏 那些无耻的男人竟要求三姐也和二姐一样,做贾珍的地下情人 尤三姐不是尤二姐,当她明白躲闪和忍受都无法逃开他们的魔爪时,她终于爆发了 像火山喷发,像长堤决口,所有隐忍的屈辱,积郁的不满喷泄而出,唇舌似剑,刺破了他们衣冠禽兽的堂皇外衣;厉言如鞭,抽打着他们荒淫无耻的丑恶灵魂 整个贾府,有谁敢这样痛斥贾珍贾琏 尤三姐为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和骨气,毫不留情地将他们骂得体无完肤,这一幕是何等地大快人心 置之死地而后生,撕破脸后,尤三姐反而变得无惧无畏起来 可是,这样的生活令她无望,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于是,她对陷住她的泥潭——贾府及贾家的男人愤恨起来 她要报复 报复一个没有社会地位的弱女子,报复的工具只能是她最原始的资本了 尤三姐是个美人,堪与钗、黛相比 但她又不似钗、黛美得抽象,她美得生动、明艳 贾珍所见过的上下贵贱若干女子,“皆未有此绰约风流者” 正是她的倾城美貌带给她屈辱的生活,她以此来报复那些垂涎她的男人 那些混惯风月场的老手被她摆弄得多么狼狈,“弟兄两个竟全然无一点能为,别说调情斗口齿,竟连一句响亮话都没了”,“欲近不敢,欲远不舍”,尤三姐的手段令人拍手叫绝 “那三姐儿天天挑拣穿吃,打了银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宝石;吃着肥鹅,又宰肥鸭;或不趁心,连桌一推;衣裳不如意,不论绫缎新整,便用剪子铰碎,撕一条,骂一句 ”尤三姐就这样折腾得贾珍等不得消停 可是,金银珠宝买不来生活的希望,肥鹅肥鸭填不满心底的空洞,绫罗绸缎掩不住身上的污迹 她的痛苦,不止是来自于最底层生活空间的压迫,更深的创痛来自于她对自己的谴责 她可以不在乎别人的侧目,却逃不开自己对自己的审判 这种放浪形骸的生活并不是她自己想要的,仇恨是一柄双刃剑,割伤了别人,也刺痛了自己 如花的年纪,却失去了对未来的憧憬 在她轻狂豪爽的背后,藏了多少辛酸的泪水 聘嫁聘嫁,像一枚火种,引燃了五年前对柳湘莲的惊鸿一瞥和痴心暗恋 他就像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炬,在尤三姐的面前照出了一条光亮的令人神往的道路 “若有了姓柳的来,我便嫁他 从今儿起,我吃常斋念佛,伏侍母亲;等来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来,我自己修行去了 ”尤三姐对柳湘莲的执着并不是爱情,柳湘莲的干净、刚直对她在贾府的生活是一种救赎,是帮她出泥潭的桥,是渡她出苦海的舟 她觉得,和柳湘莲在一起就会拥有一份干净、平和的生活 这个幸福的向往令她打消了报复之心,敛去了放浪形骸,真个“非礼不动,非礼不言”起来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斩断昨日种种,把一个清清白白的自己交给柳湘莲,交给未来的美好生活 等待后的绝望贾琏带回来的鸳鸯宝剑让尤三姐那个苦苦等待的梦更加绚烂起来,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称心如意,因而喜出望外 她每天望着床头的剑,除了自喜终身有望,更重要的是终于可以可以逃离这种让她自己都嫌恶自己的生活,终于可以得到解脱 三姐设想过萍踪浪迹的柳湘莲不来,她就出家,可她却没有想过:柳湘莲并不接受她 她以为,柳湘莲会懂她的,懂她的无奈,懂她的挣扎,懂她的痛苦 可是柳湘莲毕竟不是洞悉一切的神,他只是一个凡夫俗子,无法容忍自己的妻子不贞洁,无法摆脱封建时代的思想枷锁 于是,他来索剑了 三姐知道,这种事情是解释不清楚的,就是尽倾黄河之水也洗不净自己身上的污垢啊 贾府的生活就像是一个深深的烙印,昭示着她是一个不洁的女人,没有人想信她内心的贞洁自守,连柳湘莲也不信——她惟一的希望,惟一的梦啊 一刹那间,桥断了,深深泥潭,谁来拉她 舟漂了,茫茫苦海,如何泅渡 活着就只剩下一具屈辱的躯壳 绝望中,她想到了鲜血 只有鲜血才能洗清身上不白的污垢,还自己一个清净的女儿身 以死抗争只一句“还你的定礼”,尤三姐剑锋一横,倒在了柳湘莲脚下 那一道冰冷的剑光,映亮了柳湘莲的眼睛,也划亮了整座红楼,那是一个女子为了有尊严地存在而作出的无声的呐喊,刚烈的抗争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她是一朵花,就要绽放,热烈而灿烂地绽放;她是一把火,就要燃烧,狂野而尽情地燃烧;她是一柄剑,就要挥舞,恣意而无畏地挥舞 终于,花儿零落了,火光黯淡了,剑气消弥了,生存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却熠熠闪光了 斯人已逝,只余一缕香魂在众人的评说中,悠然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