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一直眼不错珠盯着乾隆,抿着嘴小心啜茶,笑道:“到了主子跟前,身上是热的,心里更热,已经热了索性热到底罢了。奴才两三个月没洗澡,脱下衣服汗臭烘烘的怎么好意思的。主子说搽油,更不敢了,下头几万人马,我油头粉面的,怎么带?上回勒敏派了押粮官到凉州等交接,打扮得像个粉头,要吃青菜要洗澡,头上还打油!海兰察底下几个兵趁他独个出营游玩,摁到沙窝子里臭揍一顿,一边揍一边说,‘请你这小白脸儿吃沙鸡!’他到我那里哭,说‘沙迷了眼,不知道谁打的’。我很疑心是海兰察这活鬼支使的,叫了来问,他还不认账,说‘我是皇上得力走狗,正经事还忙不过来,怎么会关心这畜牲?’”
乾隆听得哈哈大笑,说道:“好,好!海兰察带的好丘八爷!”阿桂道:“带兵就是这样,对了缘分,他情愿当炮灰给你挡箭挡枪子儿,他觉得你不地道,再大的官势也没用。太湖水师一个参将,洗澡时候几个部下千总凫水围过来,说‘帮大人醒醒酒儿’,问他何月何日冒了××的功,又暗地给谁谁穿过小鞋,黑吃了军饷又往旁人头上栽赃,又吃了多少空额?他自然不肯认承,那些人都是水性极好的,就把上司在水里倒竖过来,快憋死才又放开再问,到底问了个清白,这群部下才凫水去了……”乾隆皱眉问道:“他是参将,难道没有亲兵戈什哈跟着?由着人往死里摆治?”阿桂道:“这个人又贪又苛,人人恨得没法子,瞧着有人玩他,乐得躲得远远的打水仗大声嬉闹装聋子,待到他‘招供’这才过来,乱哄哄连说带笑都装没事人,也就不了了之。当时也是海兰察在水师提督上,说这‘风俗’不好,寻个别的不是,调了那参将去守仓库,下头的人也不说他‘犯上’,都送了地方镇守使。剥了军权完事儿——海兰察和兆惠都是晓事人,大事上头不糊涂。”乾隆拈髯笑道:“朕知道。起用兆惠到金川,把他仇人送到军中给他解恨,听说是掴了一耳光摔了个马趴,当众说饶了——这是德量,大将军么,以直报怨论功行赏,这才带得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