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巷里冷静沉寂,只有小蟋蟀一声、两声地点缀着。陈文娣四面张望,竟找不到一点寄托。天空呆板,星星不亮。枇杷不但开了花,而且已经结了果,如今只剩下空枝空叶。白兰花也早已开过,如今都谢去了。周家二姨爹坐了牢,周金早已死掉,周榕去了香港,周炳去了上海,如今只有二姨周杨氏一人在家,看那大门紧闭,灯火全无,竟是奄奄一息,毫无生气的模样。陈文娣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自己娘家门口,趴在铁门上往里望,也只是一片寂静,既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声。那花圃里的各种异卉名花,如今都雕残零落,东倒西歪。她抬起头往楼上看,见陈文雄、周泉的住房里也没灯光。大概她哥哥还没回来,周泉又怀孕八九个月,快要临盆,一早就睡了。她倒退几步,重新坐在石头凳上,想起三年之前,这里是何等热闹和兴旺。那时候,一个个青年人都是龙神马壮,气吞牛斗,争论起世界国家大事来,都是口若悬河,当当不断,慷慨激昂,谁也不让谁。又想起七年之前,这里是何等神圣和甜蜜。那时候,这里曾经发生过多少纯洁的盟誓,曾经发生过多少迷人的幻想。太阳只照耀这里,月亮只抚慰这里,一提到“三家巷”,就使人感到兴奋、战栗、幸福。那时候,不可能想象这里会出现麻将牌的声音,更不可能想象这里也有那么一天,会除了麻将牌的声音之外,其他竟一无所有。陈文娣想到这里,只能恨恨地咬着嘴唇。不知已经到了什么更鼓,那牌局完了,消夜也吃过了,林开泰和郭标醉醺醺地从里面钻了出来,这周围才算开始清静。陈文娣觉着头昏脑涨,浑身麻痹,连忙跑回家里,关上大门,摸黑走进卧房。她揭开珠罗帐,和衣倒下,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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